Thursday, December 30, 2010

孤單的狂歡


孤單,是一個人的狂歡;狂歡,是一群人的孤單。

在網絡上看到這一段說話,本來沒有太大的感覺,只覺得是個故弄聰明的文字遊戲,但是認真想了一下,卻是何等的寫實。

經常一起活動的朋友中,有一位年紀最輕的,形象「大癲大肺」(喜歡即興式地作些看來搞笑又瘋狂的事),且任由我們嘲笑奚落,常為生活沉悶的大家帶來無限歡樂,是朋友中的「開心果」。這位整日嘻嘻哈哈的「大孩子」朋友,近日忽然一反常態,在網上透露了自己心情鬱結的另一面:因為看不到自已的人生目標,也達不到別人心目中的「理想成就」,自覺是一個失敗的八十後。

身邊的朋友中,也有相似一些的現象,就是努力尋找各式各樣的活動來填滿自己的空閒,積極參與各種集體活動,其實是為了排遣孤單,「狂歡,是一群人的孤單」,正是這一種寫照。一群人聚集玩樂的原因,正是因為各自的孤單。但想深一層,這些吃喝玩樂的集體活動,嬉戲居多,但求開心渡過數小時,甚少談心事,縱然自己有問題,沒法得到其他人的理解,遑論得到協助解決,很多時候也確實不想掃大家的興。狂歡過後,往往寂寞更甚。孤單,是成長的必經階段,那一種「誰能明白我」、找不到共鳴的心情,也許很多人都經歷過。這位「大孩子」朋友,其實比同齡的朋輩成熟,願意跟我們這一群年紀大了一截的朋友廝混,大概是覺得我們的經歷豐富一些,不是一般的酒肉朋友,可以從中找到自己的答案,自問是個不錯的聆聽者,可惜卻不是個能為朋友解困的能手。能不介意把自己問題向朋友公開,是走出了正確的第一步,朋友的意見不一定中肯,也不一定能從中找到答案,但起碼能釋放自己,不再感到孤單。

孤單,自問是半個專家;沒有人生目標的生活,自已也曾經歷過。「孤單,是一個人的狂歡」,說得太好了,說得明白點,就是如何積極面對孤單、解決孤單的方法。

孤單的感覺,自懂事開始便伴隨左右。十六歲之前,只是努力地實現別人的目標、達到別人的期望,是大家心目中的「好孩子」;自己希望得到的,早知道極難實現,別人亦無法理解,只能深藏於心中。不是沒有努力過,只是每次都碰壁,揮之不去的,正是那一種「誰能明白我」的心情。既然對自己沒有期望,只好把別人的期望,當成是自己的目標,在父母把自己送到海外升學的一刻,甚至仍不知道自己將來要走的,會是怎麼樣的路,要面對的,又會是什麼。十六歲,一個人遠赴海外,舉目無親,語言能力不濟,溝通不順暢,一直備受呵護,卻要在毫無準備之下,同時要面對學習、自理生活、為解決生活費兼職等的種種問題,可以想像得到,會是哪一種的滋味。不過,就是這一段經歷,讓我學懂了如何與孤單共舞,讓孤單成為自己一個人的狂歡;也讓我學懂了人不一定要為著別人的期望而活,而是要為著自己認為對的事情而努力。

自已一個人過,不代表會孤單;沒有很多可以傾訴的朋友,也不一定是孤單。自己一個人,可以做很多自已喜歡的事,不怕影響到別人,不用顧慮別人的想法,其實是一種幸福。自己一個人,為了打發時間,作了不同的嘗試,結果發掘了不少真正的興趣,終身受用,是一種收穫。人是需要有獨處的時刻的,自己一個人,便可以更專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深思自己的問題,也是一種好處。只不過,最難排遣的孤單,不是因為自已一個人過,而是身處人群中、卻依然揮之不去的那一種孤單感。

個人的期望有異於眾人的價值觀,感覺自己是異類,看不到誰能明白自己,找不到認同,就是那一種難以排遣的孤單。其他人心目中的成就,不一定適合自己,為何要強加於自已?人生,也不一定要有很高、很遠大的目標,因應自己的能力,設下一些低一點、近一點的目標,有何不可?只要盡了自己能力、曾經努力過,對自己有所交代,便可以無悔了。

說起來,我甚至沒有真正讀過老子的著作,卻從生活中學懂了「隨遇而安」。生活上的種種壓力,己經夠多了,無謂再給自己加添更多。無法實現、無法挽留的,便要接受,把手放開好了,不必執著。廣東人有句歇後語,「泥水匠開門  - 過得自己過得人」,意為建屋時門口要開多寬,準則是自己能通過,也要別人能通過,不過若門已經開得夠寬,別人不願意過,那不是你的錯。有些事情,無法得到別人的理解和認同,但只要沒有影響到別人,自己能接受自己,便很足夠了。況且世上跟你想法相似的,肯定不只一人,有緣遇到,找到共鳴,固然是好,無緣相識,只要知道有他們的存在,也可寬慰。心放開了,便孤單不再。

也許有朋友會認為我是胸無大志,是自欺、逃避,但是如果能夠解決問題、能打開心結、能卸除重壓,又有何不可?


<圖片轉貼自網上>

Monday, December 13, 2010

「樂活」有感(二)

不管世人如何南轅北轍地詮釋「樂活」,我心目中的「樂活」,其實很簡單,就是尊重大自然、愛自己也愛別人、保持身心健康、快樂地生活。「樂活」的重點,是找尋讓自己舒適、自在快樂的生活方式,在吃得健康,活得快樂的同時,也反省有否對他人造成困擾、對環境形成傷害。不只是刻意標榜「綠色消費」,而是找出真正減少傷害大自然的生活方式:夏天時忍耐一點,不開空調開風扇,而不是花錢去換新的節能空調系統;吃飯時只要足夠的份量就好,減少浪費,而不是絞盡腦汁地想方法把廚餘分類...諸如此類。

雖說「樂活」其實是很個人的事,現今社會的大環境中,仍處處真正的樂活為難。除非你不打工不外出,城中的辨公大樓、商場等,大都不是綠色建築,也少有採用再生能源;真正能提供無污染有機飲食的食肆,亦如鳳毛麟角;上班一族所承受的工作和生活的壓力,也絕對不利於健康生活。怪不得嚮往真正樂活的一群,大都有遠離都市繁忙且消費主義掛帥的生活的傾向。樂活並不等於不事生產,以尊重環境的態度,開家小茶室、辦手工作坊、經營小規模的有機農場,又或者有個性的民宿,生意不需要太好,可以悠閒而自足地生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便是最理想了。不過這樣的生活是有代價的,一向習慣生活便利、分秒必爭、賺錢至上的香港人,又會如何看呢?

香港朋友中不乏有此夢想之人。開民宿、辦手工作坊、經營農場,在香港的實際環境中也許是不大可行,但仍會希望有天能辭去工作,甚至願意放棄高薪厚職,然後離開市區旺地,遠離都市生活壓力,開一間小咖啡店、小書店,又或者在家中經營自家產品的生意。不過能夠真正實踐的,始於只有少數,也並非理想中那般「樂活」。生活迫人,如果收入連養活自己也很勉強的話,怎會有膽量辭職去追尋樂活。世上也沒有穩賺不賠的生意,尤其是小本經營,萬一積蓄都賠光了,還是要重返職場,大有可能還要自動降低待遇要求,才能重新找到工作。這樣的風險,不是很多人願意冒。
 
經營個體小生意,也有很多學問,其實並不輕鬆,亦要放棄很多。香港人的消費心態,對名牌的追求,可以是不惜代價,但對其他消費品的要求,卻絕對是要物超所值。小店沒有大集團可以大量進貨、低價傾銷的優勢,很多只能慘淡經營,況且個體的小本經營,產量也有限,根據自己的興趣和愛好來做生意,對質量也會有所堅持,如果還要兼顧環境友善的經營方式,成本自然更重,所以莫說賺錢,很多時候連回本也成問題。曾經有一位熱愛烹飪的朋友,離職後在家中經營自家製芝士餅的生意,因為口碑不錯,也能維持一定營業額,不過她堅持要用高品質、新鮮無防腐劑的原材料,結果賺不到多少錢,基本上可以說是「白幹」,最後還是放棄了。

當然,也會有具生意頭腦、又遇上適當機遇的樂活族,開間小小茶室,也可以門庭若市,忙碌得分身不暇,最後可能還變成一盤大生意,但結果是比打工時還要辛苦,樂活不成。曾在蔡瀾的文章中看他提到一個意大利廚師,不曉得他是否擁護綠色健康生活,但就肯定享受悠閒沒壓力的經營生意方式。他來港後開了一家叫da Domenico的意大利餐廳,蔡瀾試過後讚不絕口,廚師卻懇求他不要在美食專欄中作介紹,因為不希望引來太多慕名而來的顧客。開門做生意,竟然嫌生意太多,香港人聽起來,都會覺得不可思議吧。自己也有一位熱愛法國文化的朋友,在中環蘇豪區的橫巷開了一家法式情調的小咖啡館,經營也很低調,因為覺得以附近居住的外國人為主的常客,已足夠維持生意,便沒有刻意搞宣傳。奇實這樣的生活態度,在外地並不稀奇,只不過一向被拚勁十足的香港人嗤之以鼻,甚至被認為是懶惰、不求進取。這種根深蒂固的看法如果不能改變,恐怕也很難談得上樂活了。高纖低脂飲食、健身、瑜珈,甚至是一定程度上要犧牲一些舒適與便利的節能減排,不少香港人已經在做,似乎已很樂活,在心理上,卻仍然還差十萬八千里。

六年前到雲南中甸旅行,經朋友介紹認識了一位放棄香港一切到中甸舊城區開咖啡店的香港女孩小蔡,近年也讀過薯伯伯Pazu著的《風轉西藏-我在拉薩賣咖啡》,他和泰國拍檔Oat跑到拉薩經營「風轉咖啡館Spinn Café」的故事,不少人也很熟悉。自己雖然沒有如此大的理想和勇氣,開一間兼售咖啡的小書店,賣一些自己喜歡的書,在店中與各方的同好和讀者交流,可以隨時關門休息去旅行,不用煩惱生意的好壞,也是自己嚮往的生活。只不過,手上沒有一定的積蓄,不敢實行,亦只能是空想,這也是另一種心理上的「無法樂活」吧。


Saturday, December 11, 2010

「樂活」有感(一)

近三個月來,每天營營役役,公私兩邊都過沒完沒了,也因為出了點小意外,連喜愛的減壓活動(遠足和跑步),也要暫時停止,為了某些原因,就連每年一度在十一月的長休假外遊,也除消了。少了運動,精神上的休息又欠缺,連身體的免疫力也跟隨下降,三個月中患了兩次感冒。這一陣子,竟有點身心俱疲的感覺。

讀到博友麥麥準備在明年放自已一年大假去周遊列國的計劃,羨慕不已。自己在大學時代,無牽無掛,也做過同樣的事,雖然只有短短三個月。七年前的某天,忽然感到莫名的鬱結,有種非要出去透透氣不可的決心,二話不說,立即向公司請了假,沒有確切計劃,也不問價錢便買了機票,幾天後便出發到日本,這一次的出走,只有四天,也是昂貴得可以的四天。當人有了生活上的種種負擔,不能再輕言不顧一切的瀟灑了,年紀越長,顧慮越多,到了現在,竟然連出走四天的勇氣也沒有了,雖說每年都有幾次外遊的習慣,但是每次都得要周詳計劃,小心計算放假日子的安排,超過兩星期的旅程,想也不用想了。

到外地旅行,自己喜歡往鄉郊往山野地方鑽,因為外遊對自己來說,不錯是可以欣賞不同地方的自然美景,了解當地人文文化和歷史,但主要還是一種暫時逃避的方式,可以短暫避開城市中那壓迫得透不過氣來的生活和消費模式。手上有幾本台灣出版的書,講的是台灣中產一族放棄大城市、放棄高薪厚職、遷居鄉鎮的實在故事,他們有的開辦民宿,有的辦工藝作坊。這幾本書,在書局一看便很喜歡了,只考慮了幾秒鐘,便買下來了。香港似乎找不到這一類的書,這也難怪,在香港,大部份人嚮往的,不是這一種生活,香港的環境,大概也容不下這種生活模式,除非你已是不愁衣食,已有安享退休生活的保證。

忽然想起了「樂活族」這個名詞。樂活,指的是一種生活態度。「樂活族」是近年興起的一個新詞,也有稱樂活生活、樂活風、洛哈思主義,或只簡稱為「樂活」,是名詞,是形容詞,也是動詞。這是一個源自西方的新興生活模式族群,由英語LOHAS音譯而來,Lifestyles of Health and Sustainability的縮寫,即「健康而可永續的生活模式」,概括地說,就是尊重大自然,提倡綠色建築、再生能源,提倡高纖低脂且無污染的有機飲食,多作運動,以保持身心健康,回歸自然。再加以引申,樂活也是一種主張跨越地理、種族、年齡、愛家人、愛自己、愛地球的生活態度。

這個名詞的中文其實譯得不錯,音義兼顧,可惜也常被濫用,任意詮釋。最常見的,是把樂活等同於一種有利可圖的消費模式,與收費五花八門的健身會所、瑜珈課程、減肥健美中心掛上鉤,與昂貴得不合理、標榜著「綠色」卻令人質疑其真實程度的消費畫上等號。在美國,LOHAS被當看成二百億美元的市場,大家可以想像得到,這到底是什麼回事。追求有機飲食、熱衷於健身、瑜珈等活動的城市人,自然會願意多花錢買這些產品,你覺得這是樂活的真正意義嗎?每日繁忙工作至筋疲力竭的都市人,為了保持身裁美態,已經是營養不良卻仍熱衷於只吃貴價的減肥餐,連睡眠也嚴重不足,卻堅持花錢入會擠時間去健身做瑜珈,你覺得這是樂活的真正意義嗎?在香港,一個建在垃圾堆填區上的「發水」地產項目,也用上了LOHAS的名字,還以此為該處的地下鐵路站冠名,嚴如他們的專用品牌。好好的一個名字,就這樣被糟蹋了。

Tuesday, December 07, 2010

七俠四義 - 大浪西灣保衛戰


《七俠四義》是日本導演黑澤明的作品,這套電影在1959年上映,是電影史上萬世流芳的作品,2010年被英國權威電影雜誌Empire選為一百部世界最佳電影第一名。

故事背境是日本戰國時期,一條窮困農村不堪山賊搶劫而向外求援,請來七位武士對抗山賊,最後把山賊殲滅。這是一套動作武俠片,但深刻地刻畫人性之矛盾,意味深長,散發着人性光輝。電影最後一幕,武士中的首腦人物慨歎:「勝利不是武士,是農民。」大浪西灣保衛戰的勝利者是大浪西灣,政府保育政策一日未改變,市民永遠都是戰敗者。

大浪西灣事件由《南華早報》7 月16 日首次報導,至政府8 月6 日刊憲,將魯連城打算在大浪西灣興建私人樂園的土地納入「發展審批地區圖」,歷時二十一日。這「勝利」不是必然的,政府開始的時候態度強硬,稱這是私人土地,政府無權規管。隨即全城喚起響亮的正義聲音,連這個避得就避的政府也不得不理,急忙轉軚,終於做了一件對的事。

近年香港經歷一場又一場保育敗仗,在「發展是硬道理」的大氣候中,大浪西灣事件有甚麼不同的地方?這二十一日裏不少人群起或各自做了許多事,這一戰無權無勢的市民在一邊,有權有勢的政府和地產霸權在另一邊,戰果出人意料,只能用美妙來形容。
這本書目的,就是尋找這些美妙的故事。

 - 節錄自《七俠四義》

作者:蔡東豪,嚴劍豪,張文俊,周達智,文家傑,司馬文,黃俊邦,陳淑莊,李少文,朱凱迪,劉克襄,吳希文等
ISBN:9789881915955
出版:上書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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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俠四義-大浪西灣保衛戰》新書發佈會
12月18日(星期六)下午4時至6時
序言書室
嘉賓:蔡東豪, 嚴劍豪




Friday, November 26, 2010

網絡•地產•無間道

近月因為忙於處理多個大項目(有公司的,也有私人的),連寫網誌的時間也沒有了,就算能忙裡偷閒,也只做些輕鬆的活動,又或者補補眠,不願再絞腦汁。

算一算,自己網誌已有三個月沒有新貼文了。在這個強烈依賴電腦網絡來聯繫和溝通的年代,網誌停了三個月,部份網友們已經給我發私人短訊,以為我出了什麼事,受了什麼打擊,是否病了,又或者失蹤了,尤其是我這類「獨居老人」,很有可能已經死了在家中無人知,早已變成乾屍了。幸好我還偶爾上facebook露露面,對朋友的無聊鏈結和轉貼「讚讚好」,朋友們知道我只是事忙,便放心了。

項目仍在進行中,恐怕要到明年初才會結束,聖誕節也不會外遊了,不過近月身邊上發生了那麼多事情,有太多的有感而發,手已經開始癢癢的了,於是忍不住抽空寫了一篇。

現代科技日新月異,網路世界的潮流轉變也快得教人喘不過氣來,剛看了《社交網絡》這部電影,Facebook的創辦人當時也想不到,一個無聊的網上遊戲,會成為一個市值四百億的企業,能抓住大眾的心理需要,加上時間的配合得宜,是成功的主要原因。雖然Facebook現在仍是方興未艾,寫網誌似乎已經是落伍了,但很多的人已經轉向「微博」。我不抗拒新事物,仍然鍾情網誌的同時,也用Facebook,沒有參與微博,只是因為簡短的文字不適合自己。形式雖然轉變,不過重點仍是:電腦網絡已經是現代人不可缺少的聯繫和溝通工具。

社交網絡對社會事件的影響力越來越大,是很多人都開始有興趣的話題。早前大浪西灣被地產富商收購興建私人樂園,天然美景慘遭破壞,消息經Facebook 迅速傳開,三日之間便形成了四萬多支持者的譴責群組,並相約會面商討對策,組成關注組以行動與各大保育團體分頭出擊。兩星期之後,人數升至超過七萬,網友們反應之快及強烈,政府與社會公眾也是始料未及。事件引起一連串的反應,揭發了一個一直未受關注的問題:大量有保育價值的郊野公園毗鄰土地,原來不受任何法律保護,紛紛被地產商低價購入囤積,等待機會發展,就連香港人珍視的海下灣海岸公園,也面臨被地產商砍林填海建豪宅的危機。因為這一事件所引起的強烈公眾關注,政府終於開始行動,陸續把這些土地劃入限制發展的範圍。由於富商對大浪西灣的破壞,郊野公園毗鄰土地的問題才被挑起,一些爭取了多年的保育政策,才有機會實現,因此網友間曾流傳著一個笑話,說富商其實「真的很熱愛」香港的大自然,是保育人士的「臥底」,故意搞出大浪西灣事件,用心良苦,就像電影《無間道》中梁朝偉那潛伏在黑社會內的角色。

香港的經濟命脈被大地產商把持,市民被迫一生當「樓奴」,任憑魚肉,其實已不是新聞。潘慧嫻的舊作《地產霸權》在2005年出版時,寂靜無聞,今年出了中文版,立即一紙風行,內容就是香港已經被幾個大地產商家族所壟斷的客觀事實,點出近年樓價急升之下社會對政府和地產商的種種不滿。天主教會的羅國輝神父,近日也忍不住以「魔鬼」來比喻地產商為求利潤而近乎無良的手段。政府為壓抑樓市的炒風,終於公佈加重賣買印花稅等措施,不過阻人發達,大地產商當然不高興,表面上聲稱他們的對象只是正常的置業者和長遠投資者,非鼓勵炒賣,故並無影響,負面批評言論卻在背後紛紛出籠。

從報上得知,大地產集團某高層,日理萬機之餘,原來也愛上微博,在網誌上大訴心中情。地產高層的微博,當然是工作的一部份,就如某些投資專家的專欄,其實是「放風」的窗口,看好看淡,「出口術」的其中一種而已。話說政府下午公佈翌日即時壓抑樓市炒風措施之際,該高層正負責推銷一個當日開售的豪宅樓盤,即時搶在黃昏前在其微博上留下「今天買xx絕對不受新措施影響」的宣稱,睜著眼睛說謊話。曾經在香港進行過物業買賣的人都知道,買家根本就不可能在數小時內完成正式賣買合約,政府的反應也迅速,翌日下午已發新聞稿,指出「某大地產商高層要員」誤導公眾。

地層高層的微博,本來從沒有看的意欲,經報上一提,反而有興趣看看,看過之後,差點噴飯。「炒就要有決心,向前看!」「不用怕,越怕越要買,炒!」「銷售是戰爭,要搶…」「想想,香港完全沒有房地產炒賣,是好是壞?」「要發達就要快!快!快!炒的世界歡迎你」。赤裸裸的硬銷,只讓人想起上個世紀70年代那經典的「平霸(1)」廣告,又或者街邊專門向阿公阿婆下手的騙徒。堂堂大地產商的投資董事,推銷產品本是職責所在,但如此沒有技巧地公然鼓吹炒賣,不顧身份得令人驚訝。

現代網絡的傳播速度與層面廣泛性,不用說也清楚。忽發奇想,我們其實應要感謝這位地產界的「疑似無間道」。香港已被大地產商所壟斷,雖然人人都知道,卻少人敢言。羅神父因為口述的「魔鬼論」而被打壓,言論終被教會「代為收回」,這位高層卻把地產商的罪,明明白白的在網絡上宣之於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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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970年代的電視平面廣告,畫面只有文字,更用「叫喊式」旁白的硬銷手法來推銷:「彩色電視,平霸啦!冷氣,平霸啦!雪櫃,平霸啦!洗衣機,平霸啦!電器,平霸啦!……」成為差勁廣告的經典。

Thursday, September 09, 2010

大山頂上的石方


在水聲轟隆的「稱名瀑布」底下涉溪而過,沿「八郎坂」登上「彌陀之原」,在室堂平環視四周壯麗的山岳風光,攀上陡峭的雪溪,偶爾見到灌木叢中可愛的雷鳥,還有山頂上那些刻上「三肉點」的奇怪石方...一切都讓我回憶起五年前日本立山地區山岳之旅的情景,雖然當時稱名瀑布的水勢浩大得無法接近,八郎坂步道也因塌坡而封閉,而我只是停留在室堂平,並沒有登上四周的群山之顛,不過那雪溪、雷鳥、以及壯麗的日本山岳風光,都是真實的回憶。這些讓我看得目不轉睛的影像與情節,其實是來自朋友借給我的電影光碟 - 木村大作的《劒岳-点の記》(劍岳-點之記)。讓我更加投入的,還有電影的配樂,那是我最喜愛的維瓦爾第《四季》小提琴協奏曲,《冬季》的樂章,與畫面配合得天衣無縫。


自古以來,人類對看似遙不可及的高山,都有征服的慾望。因為高山上惡劣和變幻莫測的環境,令登山活動充滿危機,為什麼登山者還是樂此不疲?1924年,當英國探險家馬洛里(George Herbert Leigh Mallory)被問到為什麼要攀登珠峰時,說出了「因為山在那裡」的名句,似乎是「不為什麼」,其實一直以來,人類登山的目的,不外是幾種:為了登頂的榮耀,只當是運動和消閒,又或者是信仰中需要的修行,從前更多的是為了生活(例如打獵、採摘等活動),當然也有少數不是為了自身的原因,測量和科學考察,就是其中一種。我所說的「三肉點」,其實是日本漢字「三角點」,只是那種字體讓「角」字看起來的確很像是「肉」字。

這些奇怪的石方,就是一百年前日本的測量員在各座大山頂上放下的三角測量點標石。在台灣的大山上,也有不少這些日據時代留下的遺跡,就連曾在二次世界大戰被日軍佔領了三年零八個月的香港,也有一塊同一模樣的石方(在落馬洲邊界的山坡上)。登山的人,每次見到這些平凡而不顯眼的石方,都會變得興奮。興奮的是,這標誌著已經成功地達到目標,也知道自己沒有走錯路,與此同時,手拿著精確的地圖,也感謝測量和製圖人員的辛勞,讓大家的登山旅程有圖可按,更感安心。


明治39年(1906年),日俄戰爭結束後,日本陸軍為了國防的需要,急需完成日本全國的測量地圖。陸軍參謀本部陸地測量部的測量員柴崎芳太郎(淺野忠信飾),奉命填補日本地圖上最後的空白,登上屹立於立山連峰的劍岳。劍岳地勢險峻,許多優秀的測量員都無功而還。軍方焦急的原因,也是因為剛成立的「日本山岳會」,從海外引進先進的登山裝備,也計劃成為首登劍岳的隊伍。因為名譽攸關,軍部高層當然絕對不能接受敗給民間的山岳會,下令一定要搶先登頂。

日本山岳信仰中,有入山修行的傳統。室堂平是立山信仰的重地,登山參拜的人絡繹不絕,不過信徒們認為劍岳是「死之山」,不可登頂,柴崎只好依靠村民宇治長次郎(香川照之飾) 當嚮導帶路,先作前期調查,見識了劍岳絕頂的險峻,也在山上有緣遇上了一位神秘的修行者(夏八木勳飾),還得到行者的提示:「背負著雪登山,背負著雪下山」。作為登山嚮導和測量員,登山雖然固然是工作,尋找到達目的地的途徑,也許是他們共通的樂趣。草鞋防滑、赤腳攀崖,這些看來不可思議但其實十分有效的土法,讓我看得會心微笑;在找路的過程中,地形觀察、闖林、涉溪、攀岩,也讓我這些喜歡尋找「無路之路」的登山愛好者,很有代入感。基於安全的理由,政府給大家的忠告,總是「不要偏離官方認可的山徑」,不過正如柴崎說,「沒有走過的路,是不會形成的。」世上本沒有路,路是人走出來的,故總要有第一個走過的人,登山嚮導和測量員不斷在山上闖,他們所做的,正是在為人們找出和記錄更多「可行的路」。


柴崎等一行七人,在第二年正式踏上了測量的征途。因為山岳會的步步進迫,還嘲笑他們「登山僅僅是為了工作」,不像山岳會般有明確的目標,加上軍部上級不斷的壓力,同行的年青測量員生田信(松田龍平飾)變得沉不住氣,開始著緊何時能登上劍岳。測量員的工作,當然不是為了爭奪首先登頂的榮譽,在登頂之前,也必須順序做好很多重要的準備工作:首先是在周邊山岳中(池之平山、雄山、奧大日岳、別山) 選定一定數目的測量據點,然後在各峰頂上設置好三角點標石,從這裡測量,製成地形偵測圖,最後才是登頂完成座標作業。


劍岳登頂的難度超乎想像,峭壁、雪崩、暴風雨等重重困難,令登頂變得遙不可及,加上生田在劍岳南崖試攀中失足墮崖,陷入困境的隊員內心更是焦躁不安,意識到要登上劍岳之顛,恐怕要賭上生命。「背負著雪登山,背負著雪下山」,柴崎和宇治最後也明白了行者說話中的含義,沿著雪溪上攀,終於登上了劍岳頂峰,完成了三角點標石設置和測量的工作。利用雪溪上攀,的確是可以藉此克服陡直險惡地形的好方法,這種經驗,在幾次的日本登山之旅中,自己深有體會,不過同時也知道,必須要選擇適合的季節和積雪的狀態,否則會有雪崩的危機,而且雪坡鬆軟而陡直,容易插足,也容易崩坍,萬一失足,便會無法停止地直滾下百丈雪坡。


測量隊雖然是比山岳會更早登上劍岳,諷刺的是,希望藉著首登劍岳來立威的軍部,並沒有因此而得嘗所願,因為測量隊也在山頂上發現了古代修行者遺下的錫杖,原來早在一千年前的平安時代,已有修行者登上了劍岳頂峰。這使我想起國際間過去不少有關誰是首登某某峰的爭論,尤其是年前關於希拉里爵士是否首位登上珠峰的議論,其實與劍岳一樣,誰知道又有多少無名的雪巴人,早已經踏足過這世界的最高點?

我們也明白,對於「首次登頂」名銜的爭奪,也許不單是為個人,很多時候也背負著國家、民族的榮耀。正當陸軍參謀本部的將領因失去了首登岳劍的榮耀而暴跳如雷、對完成日本全國測量地圖的壯舉採取冷漠態度之際,柴崎等一眾測量隊員卻是處之泰然,因為測量員登山的目的,是為了製作地圖;「製作地圖,不是為了國家,而是為了生活在那裡的人的需要。」這樣的情操,我們都能體會和讚賞,但是在那個軍國主義日益壯大的年代(1),也許沒有多少同胞會認同。不過,這正正就是他們的可敬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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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日本軍國主義的興起:軍國主義是指以武力解決國際糾紛,並以武力攫取領土的政權,也指由軍人執政的國家。日本的軍國主義意識以1868年的「明治維新」為起點,開始形成並發展,其思想淵源為古代、中世紀的日本武士道精神。1889年的《明治憲法》規定海陸軍大臣有直接向天皇呈奏之權,播下了軍國主義的種子,軍人在政治上佔有重要的地位,不受國會管轄,甚至內閣的組成也受其牽制。繼1894年挑起中日甲午戰爭、1900年作為八國聯軍的主力入侵中國,1904年又發動日俄戰爭,日本政府及人民均認為向外發動戰爭會帶來可觀的「回報」,日本軍人地位因此驟升,更加助長了國內軍國主義的壯大。其後大正天皇嘉仁因腦病纏身,未能樹立威望,大正時代(1912-1926) 的政治真空,更讓軍人的權勢達至空前強大的境地。




<劇照轉貼自網上,鳴謝黑貓借出香港落馬洲三角點標石照片>

Thursday, August 19, 2010

劇場上的春風化雨


山友KC上周忽然來電,問我會否有興趣來沙田看戲劇演出。從前經常一起遠足登山,近年她成為了三項鐵人運動的愛好者,一起遠足的機會少了,相識了十年,竟然一直都不知道,原來她是個戲劇「發燒友」。不過回想起來,其實以前她也曾提過,自己的網名,就是來自一個在學校時演過的角色(1),只是誰也沒有在意。知道她是今次演出的演員表上的其中一個名字,為了支持朋友,我連劇名也沒有問,便答應了出席。

自問不算是戲劇的愛好者,因為對舞台表演藝術的興趣,也是劇場觀眾席的偶爾現身者,不過對本地戲劇界的發展,沒有太留意,對上一次欣賞戲劇演出,已是年前的《華麗上班族之生活與生存》了。在中學的年代,專注的是校際音樂節比賽,學校是否有劇社,自己也不太清楚,與戲劇的正式接觸,是在到愛爾蘭唸中學五年級的時候,因為那裡的英語科,課程是包括了戲劇的。與戲劇的首次接觸,竟然是非母語的劇本,而且還是用古英語寫成的劇本 - 我要面對的,是莎士比亞的名劇《李爾王》,對於一個一直是唸中文中學的學生來說,簡直就是要了我的命。然而,在英語老師的耐心指導下,我還是熬過來了,總算是合格。首次與戲劇的深入接觸,是為了考試,而不是興趣,算不算投入,大家可以想像得到。幸好這只是兩年的時間,升上大學後,便脫苦海了。那麼對於一位原本對戲劇全無認識和興趣、卻「被迫」要帶領一班中學生組織劇社的老師來說,而且一幹便幹了二十年,她又是怎樣熬過來的呢?

在沙田大會堂公演的,是「青少年劇團」主辦、「沙田蘇浙公學劇社」演出的兩幕舞台劇《老唔老師》,劇中主角的創作藍本,正是帶領「沙田蘇浙公學劇社」渡過了二十年、今年剛剛退休的鄧慕貞老師。《老唔老師》,是歷年曾參加劇社的學生為她送上的榮休禮物。剛畢業的學生、畢業多年的舊生,同聚一堂,把她的教學逸事,化成一部關於春風化雨的感人舞台劇。


1989年,時值戲劇教育剛起步,沙田蘇浙公學為學生成立了劇社,當年教中文和歷史、對戲劇幾乎一無所知的鄧老師,被學校指派為負責老師,唯有臨急抱佛腳,參加業餘劇團課程。學了一年,鄧老師自言演藝和創作技巧均沒甚進步,幸好有當時仍在「沙田話劇團」的潘惠森(2) 的援手,到劇社當駐校藝人,為學生提供戲劇培訓,而參加劇社的學生亦熱誠滿腔,劇社得以一直壯大成長,亦為香港的戲劇界培養了不少青年生力軍,成為學界的「戲劇少林寺」。今年剛獲得香港舞台劇「最佳女配角」獎的邵美君,就是劇社第一代的大師姐,在潘惠森離開後,接捧成為劇社的導師,帶領著一批又一批的學弟學妹成長。

負責劇本創作和導演的,是劇社的第二代師兄方木榮。由多年前劇社招收新人開始,一群無心向學、不停搗蛋的社員,從抱著來玩玩的心態,到認真投入,最後各人在二十年後依約於大樹下重聚,劇情基本上是平鋪直敘,由鄧老師這個角色串聯起來,從中也加插不少天馬行空的片段,用誇張的幻想手法表現一些一定想過但不敢做的瘋狂事情:學生對抗執行校規的校工、按倒在地上扭打,老師化成惡鬼,去收拾不聽話的學生,甚至把犯錯的學生用鐵鍊鎖起迫供等等。大家或者都有過在「惡」老師背後把他們丑化成巫婆厲鬼的經驗,被氣得七竅生煙的老師也許亦曾有過把「目中無人」的頑劣學生好好教訓一下的衝動,當然,這些情節都不會發生,卻可勾起大家對學校生活的種種回憶,看到觀眾的會心微笑,或咍哈大笑,便完全感受得到。



自己曾參與小學校友會的工作多年,看過多少畢業後的校友,多年來依然回校探望老師,其中不少正是當年與老師勢成水火的頑劣學生。任教中文和歷史的鄧老師,原來也屬「惡老師」一族,被學生封為沙田蘇浙公學「四虎」之一,不過在劇社的二十年,自言不懂教學生演戲的鄧老師,表面嚴厲,其實一直在他們背後默默作支持,關心學生的學業,也關心學生的生活,以自己的人生經驗、用非一般的方法,以Tang Lo’s Way (「鄧老」是學生們給她的綽號) ,把學生引向正途。

學生排戲,鄧老師不會多加意見,但不管是否假期,每次總會見到她默默坐在一旁觀看,盡「負責老師」的責任,陪太子讀書,不離不棄二十年。當學生在台上惡搞、演出超時、佈景不合規格時,又為他們收拾殘局,擋駕說好話;為學生安排飯盒、通宵協助造佈景、為家中失火的學生找社工安排公共房屋…背後為學生所做的這一切,更是遠超出老師的職責所在。「沒關係,他們能學到東西便行了。」



劇中反叛但沉迷戲劇的角色錢美芬,為排戲而逃學,還公然鼓動同學和老師對抗,鄧老師使出高壓手段,用退出比賽作要脅,看似霸道,其實是用心良苦。錢美芬的真實版,原來就是邵美君,她在演出後與觀眾的分享中就提到,到現在仍很感激老師當年的苦心。劇中因無知而險犯官非的學生、用鐵鍊鎖起的苦肉計,雖然是跨大了,其實也是真有其事。至於誤入歧途的學生成了黑社會大哥,現實中是年前因行騙和虧空公款而入獄的一位舊生、曾任劇社舞台監督的林振輝,也是鄧老師唯一的遺憾。

參與演出的,部份雖然已經是專業的演員,主要的演出者,還是剛畢業的學生,不過他們的演技絕對不幼嫩,顯然是在學校劇社打下的良好根基。《老唔老師》,一個平凡的故事,看到劇終二十年後大樹下重聚的一幕,眼眶竟然有點濕濕的。是因為演員們的演技?是因為演員在演出自己經歷時的真情流露,特別教人感動?還是自己對這種師生情的了解和共鳴?也許所有都是。

二十年幕前幕後的春風化雨,隨著鄧老師的退休,該是瀟灑謝幕的時候了吧,不過故事還沒有完。鄧老師在演出前的訪問中提到,在有生之年,希望可以等到身陷囹圄的林振輝出獄,再與他談談應該如何重新站起來。

大幕落下了,春風化雨的情節,還在舞台下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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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不如信自己》-「沙田蘇浙公學劇社」1992年作品,導演、編劇:邵美君。獲1992沙田戲劇節「最佳後台合作獎」及「優異整體演出獎」。

(2) 潘惠森:香港著名劇作家和舞台劇導演,五屆香港舞台劇獎最佳劇本獎得主,擅長把黑色幽默搬上舞台,編寫過不少地道的荒誕劇,作品有四十多部,包括《敦煌·流沙·包》、《大汗推拿》、《武松打蚊》、與詹瑞文合作的《男人之虎》,以及近期以導演身份與王迪詩合作的《孔雀男與榴槤女》等。現為香港新域劇團藝術總監。


<劇照轉貼自Edward So的網上 Flickr照片簿 >

Monday, August 16, 2010

怨氣

近來經常聽到經濟已經復甦的報導,股市向好,樓價又回到九七年水平云云,不過身邊就有幾位年輕朋友正在失業,甚至有正值盛年、經驗豐富的中年朋友,早前金融危機期間被裁後,現在仍然找不到工作。經濟大好,自己似乎感受不到,反而看到社會上類似「仇富」的情緒,越來越升溫。

深受市民喜愛的西貢大浪西灣,月前發生了天然美景被富豪私有化的事件,大興土木建立自己的渡假樂園之餘,懶管對毗連郊野公園造成的破壞。Facebook上成立的譴責群組,三天便聚集了近四萬的支持者,最近已迫近八萬。加入群組的網民,很多都是因為痛心這片屬於公眾的自然美景受到破壞,但也有不少是對富豪們的「有錢大晒」(富人可以為所欲為) 現象的憤怒。「平日工作,精力已經被那些富商大老闆榨乾榨淨,現在就連我們公餘放鬆一下的地方,他們也要奪去,叫我們如何生活下去。」一位在電視接受訪問的市民的說法,正代表了不少人的心聲。

最近發生的一宗輕微交通事故中,類似「仇富」的情緒更為明顯。駕車的富家青年因切線問題,停車與巴士司機理論,引起交通擠塞,被途人拍下影片,放到網上。青年的態度惡劣、粗言穢語,雖然令人側目,但整件事其實只是小事一宗,不過他對因行程受阻而不滿的巴士乘客的一番說話,才是引起網上一片聲討的關鍵:「哎呀,乜你要搭巴士呀,真陰功咯!」(大意是:你沒錢,只能乘巴士嗎,真是太可憐了),語帶輕蔑的冷嘲熱諷,觸動了多少人的怒氣, Facebook上的譴責群組增長的速度,比大浪西灣事件更為驚人,兩天便超過了八萬。

香港一直都是金錢掛帥、崇拜有財富的社會,城中首富,仍是多少人的偶像,與其說是「仇富」,其實是對「為富不仁」、「財大氣粗」者的厭惡。近年對有錢人看不過眼的現象,有學者指出,主要是社會貧富懸殊情況惡化的後果。衡量收入分配與貧富差距的堅尼指數(1) (Gini Index),在香港一直高企,去年已達到43.4,在全球先進經濟體中居首位。日本管理大師大前研一2006年在《M型社會:中產階級消失的危機與商機》一書中,分析日本及全球普遍的發展趨勢,指出代表社會富裕與安定的中產階級快速消失、貧富差距拉大的M型社會已經到來。社會日益貧富不均,不是香港獨有的,上層階級累積快速,中產階級則失去競爭性,漸漸落入下層社會,也許是現時經濟體系下無可避免的後果。香港人是善於適應的一群,自有調整自己的方法,不過貧者越貧,富者越富,經濟發展的成果,低收入市民受惠不到,反而因為物價上升而生活更加艱難,怨氣積聚是難免的,如果為富者只顧自己快樂,卻對身邊其他人的苦惱麻木不仁,怨氣肯定會被引爆,「仇富」的情緒,最終成為社會上的「深層次矛盾」。

面對經濟環境和趨勢的改變,剛剛起步的年青人,受到的衝擊也許更大。常聽到香港的年青人被批評為抗逆能力不高、不夠努力、不肯吃虧,而且批評很多時候是來自家中長輩,批評的人可能只是出於關心,希望年青人能加把勁,不過很多時候亦忽略了時代已經轉變,不再是從前那般只要肯拚便可以有機會,一些應有的基本權益,也是應該堅持的。認識的年青朋友中,有幾位正處於尋找工作中的狀態,心情也不大好,他們坦言,沒有收入的經濟壓力還可以忍受,最不開心的,是家人的不體諒,不但沒有好言安慰,還在不斷給壓力,怪責自己不夠努力,「你諗住咁樣就過一世呀? (你的下半輩子就打算這樣過嗎)」,大概是最常聽到的說話,所以總不喜歡回家。有時候心情不佳,一時忍不住氣,便跟家人大吵一場,彼此之間的關係也變得惡劣。

社會和經濟環境的轉變,引發各個層次的矛盾,家庭中、社會上,是難以避免的。如果大家都可以回歸為人處世的一些基本態度,能將心比心,切身處地為別人想,體諒別人的苦況,很多的矛盾,很多的怨氣,都是可以消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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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堅尼指數(Gini index):來自堅尼係數(Gini coefficient),或譯基尼係數、吉尼係數,是20世紀初義大利統計學家、經濟學家和社會學家堅尼(Corrado Gini,1884.5.23-1965.3.13)在1922年提出關於收入分配不平均的一種衡量辦法,堅尼指數是指堅尼係數乘100倍作百分比表示。堅尼指數以家庭收入為單位,是國際社會衡量收入分配與貧富差距的一個指數,0為絕對公平,100則為絕對貧富懸殊。

Tuesday, August 03, 2010

撐廣東話

「撐」,本來就有支撐、力挺的意思,引申為「在背後大力支持」、「贊成」、「捍衛」某人某事,則是廣東人的流行用法。近年香港社會運動的口號中,不乏「撐」這個字。

中國建國以來,以普通話作為標準語,但也不禁止各地使用當地的方言和少數民族的母語。廣東作為華南第一大省,向有以廣東文化為傲的傳統,不過廣州市近日卻有政協委員紀向政府提案,要求廣州電視台各主要頻道,不可再用廣東話(廣州話、粵語)廣播,一律改用普通話。雖然政府沒有明確表示會接納建議,消息已經在廣州觸發起大規模捍衛粵語運動,過萬廣州市民(主要是年輕人)經互聯網相約,湧到地鐵江南西站出口「集體散步」,力挺廣東話。廣東省藉政府官員、傳媒、文化界名人,甚至廣州電視台高層,亦紛紛或明或暗地支持。廣州人的激烈反應,讓我想起近日香港的「保護大浪西灣」運動,皆因兩者觸動的,都是當地市民重視的核心價值。


廣東話,即是粵語,粵語又再分多種次方言,但以廣州話為公認的標準口音,所以也稱廣州話、廣府話。廣東話屬漢藏語系漢語的聲調語言,中國八大方言之一,是華南地區的廣東、廣西、香港和澳門各地的主要語言。雖然廣東話在中國沒有法律地位,多年來中央政府大力推動普通話,加上人口流動,令廣東、廣西的廣東話人口不斷下跌,不過廣東話卻仍在全球使用人口中排第十六位,並且正式被聯合國定義為語言,認定為日常生活中主要運用的五種語言之一。

語言文字,是一個族群集體回憶的主要載體,其身分認同的泉源,所以從來都不僅是溝通工具,總是有著深刻的政治烙印。對政權來說,語言是政治制度的主要組成,具有社會控制功能,統一文字語言,對政令通行大有助益,還可大量減省施政成本。國家需要統一官方語言,但不等於要取諦和打擊原本存在的方言和少數民族母語,一個文明的社會,不應該是這樣的。



目前使用廣東話的,廣東省有6700萬,加上廣西省1000萬、香港的700萬、澳門50萬、以及遍及世界各地 (東南亞900萬、美加200萬、還有歐洲) 的廣東藉海外華僑,全球使用廣東話的人口,超過一億。廣東話不僅在海外華人社區中被廣泛應用,支持著以香港文化及南粵文化為中心的粵語文化,圍繞粵語文化更形成一個強大經濟圈,如果中央政府真的要取諦廣東話,應該不容易成功吧?

中央政府在全國以帶有強制性質的行政指令推廣簡體漢字,很有效率,但也很有殺傷力,中國年青的一代,幾乎都已經不懂繁體字了。同樣地,過去幾十年全國推廣普通話,講普通話的人口激增,但同時亦簡接令多種少數民族語言瀕臨消失。全國120多種少數民族語言中,每兩年就一種消失,滿清皇朝曾經統治中國幾百年,滿族人口現時仍逾千萬,曾是官方語文的滿洲文,卻淪落至快將消失的地步,現時會說滿語的滿族人,已經不足100人。廣州人深深明白,若中央以政治力量去強推普通話,意味廣東話淪落也就指日可待,最終變成滿洲話的翻版。促成捍衛粵語運動,正正是這份擔憂。


香港出生的第二、三代人,把香港視為自己的故鄉,本土意識日益增強,近年此起彼落的保育運動,保衛天星碼頭、保護菜園村,保護大浪西灣,正正是這種情感的表達。廣州也經過了三十年的經濟起飛,情況有點像不久前的香港,舊社區、舊建築已被得七七八八,連廣州人最後一片集體記憶的淨土「西關」,在政府「舊城改造」一聲令下,也不能倖免。以往的廣州城,還剩下什麼?廣東話,也就成了守護集體回憶和嶺南文化的最後堡壘。廣州年輕人以「集體散步」力挺廣東話,是基於使命感和危機感,正是香港新生代的年輕人為保護自己城市而抗爭的廣州版本。

一種語言的興衰,自有其環境、語言本身的淵源和生命力等因素。廣東話中保存了最多的中原古漢語詞彙和聲韻,四聲分明,能較完整地保存著古代雅言韻尾體系,也就能保存以雅言為載體的傳統詩歌韻律,所以古詩詞要用南方話、尤其是廣東話來朗誦,才能真正體會到古典詩詞的音韻之美。廣東話的活潑、生動,加上嶺南文化的深厚淵源,讓它充滿了無限的生命力。另一方面,廣東話也是最早與「國際接軌」的語言,與西洋文化的接觸,令廣東話的語音和詞源更為豐富。

香港有自已一套的獨特文化,不過歸根究底,也是源自嶺南文化,而廣東話,是嶺南文化的重要載體。當很多傳統地方戲曲漸漸只有少數人懂得欣賞的時候,南粵文化精髓之一的粵劇,雖然也逃不過時代的洗禮,大家可能會驚訝,不少香港的年輕人,竟然仍還能哼唱一兩句的粵曲選段。香港在英國管治期間,中文備受歧視,中文學校的學生被視為低人一等,但是香港並沒有像新加坡般變成了一個英語化的社會,廣東話的頑強生命力,是重要功臣。

香港的教育政策,雖然經常飽受批評,近年推行的「兩文三語」(學生要學好中英兩文,以及英語、普通話和廣東話三語),董特首倡議「母語教學」之時,仍然把母語定為廣東話,自己都是十分贊成的,因為既照顧了與國際及中國內地接軌的現實需要,也不忘捍衛廣東話。也許廣東話在中國內地最終會消失,海外華僑的下一代也未必能讓廣東話繼續傳承下去,作為南粵文化的最後重鎮的香港,必須要有守衛粵語文化的決心。


<圖片轉貼自網上>

Wednesday, July 28, 2010

大浪西灣是香港的一邊翅膀 - 劉克襄眼中的香港郊野

一年一度的書展,逛了半天,收獲不多,最大的收穫,是找到台灣自然文學作家劉克襄(1)的作品。香港讀者對劉克襄,相當陌生,他在書展中的一場講座,只坐了半滿。我也是近年多了到台灣登山,才開始對這位七十年代開始不斷撰寫自然題材的作家,有了一點認識。劉克襄在光華新聞文化中心還另一場講座「香港行山(2)之體驗」,我知道得太遲,錯過了,十分可惜。

熱愛香港郊野風光的日本人金子晴彥,把蚺蛇尖比喻為「香港的富士山」、大浪灣群山是「香港的阿爾卑斯」,很多香港人都會當笑話來聽。現在又來了位台灣作家劉克襄,把香港的自然環境形容是亞洲數一數二的,甚至是世界少有的優質「城市自然環境」,很多香港人亦覺得不以為然。對於人家的讚譽,香港人覺得是誇張,其實是出於一種自卑。日本人可以因為富士山自豪,台灣人會以玉山為傲,澳洲人有他們的大堡礁,美國人有他們的約塞米堤、大峽谷,再看看香港,似乎沒有甚麼值得自豪的自然奇觀。

這樣的自卑,其實是不必要的,西貢的大浪灣,不正正是我們值得自豪的地方?可是這些,很多香港人都似乎不知道。自己在香港的山野浪蕩了多年,早已清楚,最好的就在眼前,只是很多香港人仍沒有機會認識,也因此沒有這種自豪感覺。至於政府內部,只有少數與郊野公園管理相關的部門在默默耕耘,其他部門甚至一直在抬槓,政府高層近年似乎開始懂了,大好自然風光,卻主要是當成賣錢的項目,由旅遊發展局來包裝。地產富商倒是先知先覺,挺有遠見,早已著手把香港的自然美景私有化,不斷在鄉郊以低價買下農地。優美風光,自己一人獨佔享用也好,要不就建成豪華別墅高價售出,也是不錯的投資。

看到周日《明報》的一篇訪問中,對香港的自然美,劉克襄表達了他的想法,覺得香港是大都會如何與自然接軌的極佳示範。當然,也不只是讚美,其中一些一針見血的批評,值得我們好好反思。以下是部份節錄:

那80%的美
「從太平山俯瞰這座東方山城,只有20%是高樓大廈,很多人以為這就是香港的全部。可是另外的80%,是全亞洲最偉大的山區!因為有這20%的一流城市,更把那80%擴大出來﹕香港的山,幾乎一個小時內都可以去到,然後可以抒發一天以內的情緒。」

山不在高
「香港的山不在於高,在於氣勢,台灣的山三千多米,香港才一千米,可是香港從大海平地拔起,那種大山的恢宏和壯麗,是亞洲少有的。」

大山大海
「在香港遠足,大山旁邊就是大海,台灣只有九份才有這種海裏拔起的山。在大山上的鳳凰徑,感覺像走在草原,這有一種氣勢,是香港獨有的大山美學。在台灣爬山那麼久了,還是對著這草原發呆,香港熱得冒汗,可也是發呆地看,幾乎掉眼淚。有山有海,感覺上就是很大的空間。」

五星級大餐
「在香港遠足,人們常說小心別掉到海裏。我想哪有這麼好的山,台灣花蓮有『清水斷崖』,想不到香港也有這種大山旁邊是大海的風景。從東涌走到大澳,只是坐一個小時地鐵就可以開始遠足,太好了,彷彿用很少錢吃到了五星級大餐!」

迷人村徑
「香港的村徑非常迷人,彎來彎去的,只能給腳踏車或者手推車經過。如果在台灣,為了選票,一定給鋪成十公尺闊的大直路,旅遊巴就開進去了。香港還有節制,路一彎,人就會慢下來,可以緩慢地思考,是一種慢活的生活。」

泥土路
「台灣有80%的山路是水泥(混凝土),可是香港80%還是泥土的,或者就用山裏的石頭,好感動!走走,就到森林裏,或者是舊村子,感覺真好。台灣名嘴陳文茜有一次問我﹕『我好吃懶做,有沒有一條路是平的,有樹蔭不會曬,可以看到森林,旁道又有溪水?』香港就有了。」

自然空調
「風水林是嶺南獨有文化,廣東已經沒有了,可是香港還有,甚至保留了兩三百年。村子背後的風水林,就是天然的空調,並且可以擋風、防火災,防洪水,這台灣真的要取經。」

穿村之美
「特別喜歡遇到村子,總是好奇他們在種什麼,尤其樂於見到有機農園,充滿未來的象徵意義。這些村子和農地,是城市和山區的緩衝,可是這在香港回歸以後,被破壞得最多。」

多樣植物
「香港山裏的植物種類非常多,我在香港遠足都不用帶水果,吃山稔便行了,台灣的山稔才小指頭大,香港的像大拇指!還有油甘子、山油稔。我還在村裏吃到黃皮。台灣有個「土」字的土產都吃香,可惜香港卻不看重自己的土產。」

多樣動物
「在山裏遇到動物,像是可以談話。台灣遇到水牛會很慘,因為脾氣不好,但香港的水牛很和善。第一次來香港就是到米埔看鳥,一直還希望可以遇到香港的野豬。」

沒有垃圾
「在香港行山不用帶垃圾袋,因為沒有垃圾。可在台灣就要帶個袋子去撿垃圾,像最高的玉山,導遊會在山頂煮咖啡,一天兩百多人的咖啡渣,再乘以一年,多髒!台北山區也會被遠足客當成自己的客廳,不但有違規建築,還唱卡啦OK。」

非常實惠
在香港跌斷腿,不遠便會看到山徑的名字和號碼,飛行服務隊免費來救。台灣的遠足地圖不準確,很容易迷路,人們反對用太多公帑去救迷路的人,所以在山裏求救,要付十萬塊台幣。」

劉克襄提到的「自然美景就在咫尺之內」、「山海共融之美」、「物種多樣化」、「保存嶺南風水林的獨有文化」、「地圖資訊精確」、「有效率的山野拯救」等等,正正是香港的優異和獨特之處,香港人值得自豪的地方。不過令我們慚愧的,也有不少,尤其是香港人種種的「身中福中不知福」,沒有好好珍惜所擁有的:迷人的村徑、舒服的泥土路,由政府部門牽頭,正在不斷地被「混凝土化」;珍貴的風水林,被村民砍伐;郊野垃圾的問題,近年來的確有了很大改善,但自己認為仍需繼續改善;迅速、免費的飛行拯救服務,卻不斷被人濫用,市民也開始覺得有「用者自付」的需要了。

劉克襄提到在香港回歸以後,自然美景破壞似乎越來越多。以自己觀察,回歸以來,政府在保育方面,其實也做了不少,雖然有很多依然做得不夠,也不應該完全抹殺了,欠缺有遠見的長遠政策,才是致命傷。很多歷史遺留下來的土地政策、地契及法例等的不完善,被鑽盡空子,近年問題紛紛浮現,而社會保育意識日益提高,市民對不斷以侵蝕原屬市民共有的天然資源來獲利的地產商人,不再啞忍,一向被動、奉行「少做少錯」文化的政府,便手忙腳亂了。

大浪西灣是近日的熱門話題,熱愛香港自然環境的劉克襄,對大浪西灣被破壞,沒法不激動。很多香港人對外地的天然勝景趨之若騖,卻不大關心香港自然環境,墾丁是香港人的熱門渡假勝地,開始時他也不明白,「香港也有很好的海灘啊,那時腦子裏想起的,就是大浪西灣。」不過後來便明白了,香港人喜歡到墾丁,除了陽光與海灘,是因為那裡有夜市,而劉克襄喜歡大浪西灣,「就是沒有夜市!」。說得白一點,就是很多香港人其實不算是真正的大自然的愛好者。

這次來香港,聽到大浪西灣要變成富豪的私人樂團,劉克襄很難過﹕「如果大浪灣消失了,等於西貢也消失了,香港最美的,就是西貢和大嶼山,缺少一個等於沒了一邊翅膀,香港也就飛不起來。」

提到他喜愛的東涌至大澳的山徑,也要建大橋,劉克襄更頓時嘆息﹕「香港回歸以後,退步很多呢!為什麼像一個洞,要破開一樣?我想寫信……」

「給香港政府嗎?」記者問。

「不是,寫給中南海的當權者﹕你可不可以勸一下香港政府不要這樣?」

唉!政府對地產霸權的束手無策,連外人都看得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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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劉克襄:台灣自然文學作家,綽號鳥人,寫詩、散文,小說,曾任《中國時報》人間副刊中心執行副主任。七十年代開始以鳥類生態為題材,開拓台灣自然寫作風氣,在台灣已經出版了超過五十本作品。

(2) 行山:香港人對「遠足郊遊」的另一個說法。香港地理環境的特色,是以低矮的丘陵山地為主,平地大都已成為市區和鄉鎮的一部分,郊野公園的範圍,主要是海拔400公尺以上的地方,到郊外遠足,基本上就是在山地上行走,因此習慣稱為「行山」。

Monday, July 19, 2010

合法,但不合情理


有「香港後花園」之稱的西貢大浪灣內、被市民投票選為「香港十大勝景」之首的大浪西灣,日前發生了一件轟動的大事。英文報章南華早報2101年7月16日率先報導,這個風景絕美的西灣沙灘背後、著名的麥里浩遠足徑旁,出現了大規模的發展工程。現場所見,西灣舊村裡原本是綠油油的一片叢林,有近萬平方米土地的植被被砍伐清光,泥土已被挖土機全面翻起,猶如被轟炸後的戰場,情況慘不忍睹。工程車輛輾過屬於郊野公園範圍的沙灘,工程的污水亦污染了鄰近的溪流、香港十大石澗之一的「雙鹿石澗」。



經傳媒揭露,本身為上市公司主席、也是某大地產商的左右手的富豪,早前向村民買下了整條村,包括了農地和屋地,準備發展成大型渡假設施。在傳媒追問下,富豪的發言人先是說是開展有機耕種,後來又說只是私人渡假用的設施,不過據現場觀察和村長的透露,一萬平方米的土地,是用來興建一個擁有人工湖、網球場及大型直昇機坪的小型高爾夫球場。眾所周知,高爾夫球場是嚴重破壞原生態環境的設施,需要清除原有植被甚至改變地形之餘,草地保養過程中,需要耗用大量淡水資源,使用大量的化肥、殺蟲劑和除雜草劑等污染物,亦會流入鄰近的沙灘及溪澗,嚴重破壞生態。


水清沙幼、自然風景優美的大浪西灣,遠離都市的污染和煩囂,是很多香港人喜愛的郊遊地點,而且也很多野外活動愛好者的「第一次」,包括了我自己。大浪西灣吸引的,也不只是本地的大自然愛好者,就連外國的遊客,也知道有這麼一處美麗的海灣。事件被揭發後,首先在野外活動愛好社群中引起極大迴響,不單是惋惜,而是共鳴的憤怒。有人在社交網站Facebook建立了譴責事件的群組,不足三日,便有超過三萬多人(1)加入,並自發組織周未到政府部門請願的行動。

近年政府積極把本地一些自然勝景申請成為世界級的「地質公園」,其中一部份,正正就是緊貼現時西灣工地的兩個景區 - 大浪西灣沙灘及雙鹿石澗下游。政府如今正在向國際大力宣傳香港這個世界級自然風景之際,卻被「太歲頭上動土」,本身已是十分尷尬的事,然而環境局長後知後覺,在一個以美食推廣「地質公園」的宴會上,被問到對事件的看法時,竟然回答:「這應該是私人產業,詳情我不太清楚,甚至不知道確實的位置。」我對局長的印象本來不錯,也十分讚賞他在推動「減用膠袋」和「停車熄匙」方面的努力。這麼的一件大事,他的下屬竟然不詳細知會他,讓他出洋相,也許不完全是局長的錯,而他事後亦立即作出行動,親自到現場視察,並要求暫時停工。

暫時停工,並不表示危機已經過去,原因是這一類在郊野公園、風景區和生態保護區內的私人土地,基本上是不受任何法例監管的,只要不改變土地用途,地主是可以任意破壞原來的環境的,砍伐、挖土、夷平…,就算嚴重地影響了區內的景觀和敏感生態,政府也是無法阻止的,這其實是很荒謬的事。有不知情的朋友對我說,在私人地方做工程,有什麼問題?政府一些部門,也常以「沒有違法」為理由,把監管的責任推得一乾二淨。

尊重私人產權,本身沒有錯,維護個人權益,也是天經地義的時。當香港人會為有人在自己居所前興建高樓擋住了自己的無敵海景而反對、為在鄰近地區設置了厭惡性工場而抗爭,為什麼又認為在屬於全港市民的郊野公園旁邊大肆破壞景觀以至生態,是沒有問題呢?正如其他所有竭力保護香港僅存的自然寶庫的行動一樣,譴責破壞大浪西灣的朋友在維護的,是很多人的個人權益,維護屬於眾人的權益,其實就是維護公義。


這是歷史選留下來的問題,卻被地產商人利用,以屬於全民的自然財富來牟取暴利。大浪西灣的事件,並不是單一的,之前遭的,已有深涌和鎖羅盤。深涌原是有優先保育價值的濕地,地產發展商收購後,首先以與幼聯合作發展有機農場為名,把原有自然生態破壞殆盡後,填平發展高爾夫球場;鎖羅盤的村民,廢村幾十年後,忽然以重建村莊、開拓果園為名,把一大片擁有罕見動植物資源的風水林、香港少有的生態寶藏砍伐清光。這一切的做法,一般人都可能覺得可惜,但基於對私人產權的尊重,亦無可奈何。當一個地方的生態價值因被破壞而下降後,再申請改變土地用途,就很容易獲得通過了,地產商人的最終目標,就是把土地建樓出售。

只是合法,卻不合情不合理;正是合法,才正正表明現存法例的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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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截至7月21日的數字,是六萬二千多人。

Monday, July 12, 2010

累,因為要記錄


在社交網絡Facebook建立賬戶,轉眼已經兩年了。

Facebook開始流行時,起初並不熱衷,一直沒有賬戶,因為自己當時的興趣在寫網誌,覺得不會有時間兼顧。網誌容許不定期更新,Facebook卻不行,大家也許都有過一登入賬戶便見到過百條朋友近況更新通知的經驗。如果不逐一看看,又恐怕會漏掉了些什麼重要的消息(當然,也可以選擇不理會,但是既然如此,倒不如不開賬戶),那種要經常更新和回覆的壓力,是很可怕的。不過當發覺大部分朋友都已經在Facebook上溝通時,自已也不得不登記一個賬戶,除非已經打算謝絕一切的社交生活。

今時今日,朋友間互通消息、討論聚會、搞即興活動、通知大家結婚生孩子…幾乎無一不在Facebook上進行;需要經常組織活動、搞宣傳、凝聚支持者的,Facebook更是最省資源、最方便和有效率的工具。從前依賴電郵發揮的功能,Facebook可以做得更好;從前花在電郵發放閱讀、網上照片簿管理的時間,現在轉用在操作Facebook上,綽綽有餘呢,還有時間在朋友的近況下寫幾句無聊的留言。這就是現實。我不趕潮流,但卻是個實用主義者,所以很快便接受了Facebook。

自己一向有記錄生活和心情的習慣,最初是寫日記,後來是拍照,旅行的機會多了,也開始寫遊記。資訊科技發展到今天,各種各樣的數碼與網絡工具的出現,給了我們很多途徑和方便去記錄生活,去傳達心情,也鼓勵與大家分享。自己開始寫網誌,也是基於這些原因,一拍即合。使用Facebook,是形勢所趨,但在一定程度上,也是認為自己還可以有自主權,可以控制自己花在Facebook上面的時間。到了現在,「微博」開始流行,但我想我還是到此止步了。微博過於簡潔的形式限制,不是自己的那杯茶,另一個原因,也是微博那「即時性」更新的要求又更上一層樓,實在是太累人了,恐怕自己承受不了。再者,自己也不是什麼名人,生活瑣碎事沒人有興趣知道,也沒必要事無大小也公開宣告吧。

正如有學者說,社會上這種「即時性」記錄生活和表達心情的習慣,已經是到了病戀的地步,甚至是倒果為因,我們這一代,生活就好像變成是為了記錄:放假旅行是為了寫遊記放到網誌上,花錢上館子是為了拍得招牌菜的照片,也為了在Openrice寫食評…甚至每做一件事,心裡想到的,首先是如何精簡地用百多字寫下來 - 因為這是「微博」的字數限制呀。自己也很懷疑,是否也得了「強迫即時記錄候症群」,因為在參觀展覽和表演的時候,明明人已經在現場了,還是要隔著照相機鏡頭來欣賞,一直在不停在拍;當餐廳侍應生在問需要點什麼菜時,本能反應竟然是「有什麼菜式是拍照拍好看的?」。不過應該不完全是啦,兩年前尼泊爾徒步的網誌,到今天還沒有寫完,而且我寫網誌,區區的百多字怎麼夠?嘿!

科技是服務人的,千萬不要讓它們牽著自己的鼻子走。話是這麼說,不過說不定最終我還得去「微博」。